返回列表 回復 發帖

紅樓夢 殘菊 賞析

  露凝霜重漸傾欹,宴賞才過小雪時。
  蒂有餘香金淡泊,枝無全葉翠離披。
  半床落月虱聲切,萬里寒雲雁陣遲。
  明歲秋風知再會,暫時分手莫相思。
  [註釋]
  1.傾欹——指菊傾側歪斜。
  2.小雪——立冬以後的一個節氣。
  3.餘香——實即「余瓣」。淡泊——指顏色暗淡不鮮。
  4.離披——亦作「披離」,散亂的樣子。
  5.知再會——「不知能否再見」的意思。秋風——程高本作「秋分」,指季節說,兩者沒有多大差別。但倘若作者有所寓意,則一字之別含義不同。自漢武帝作過「歡樂極兮哀情多,少壯幾時兮奈老何」的《秋風辭》後,「秋風過客」就成了時光短暫、好景不長的代用語。為便於推究原意,今從脂本。
  [鑒賞]
  《菊花詩》與《詠白海棠》屬同一類型,都在花事吟賞上反映了當時的都城社會習俗和貴族人士的文化生活情趣。清代方浚頤《夢園叢說》曾記都門賞花情況說:「極樂寺之海棠,棗花寺之牡丹,豐台之芍葯,十剎海之荷花,寶藏寺之桂花,天寧、花之兩寺之菊花,自春徂秋,遊蹤不絕於路。又有花局,四時送花,以供王公貴人之玩賞。冬則……招三五良朋作消寒會,煮衛河銀魚,燒膳房鹿尾,佐以湧金樓之佳釀,南烹北炙,雜然陳前,戰拇飛花,觥疘交錯,致足樂也。」小說中賞桂、賞菊、送海棠以至冬日消寒大嚼鹿肉都寫到了。有錢人的種種樂事完全是建築在財富和地位上,而財富的積攢又大部份來自於佃農每年所繳納的佃租。彼此唱和、鬥奇爭新的詠物詩風靡一時,正是這種閒逸生活的反映。
  菊詩分詠十二題的形式好像只是寶釵、湘雲偶然想出來的新鮮玩意兒,其實,也完全是當時現實生活已存在著的一種詩風的藝術概括。與作者同時代人、清宗室、襲封康親王的愛新覺羅.永恩的《誠正堂稿》中就有「和崧山弟」的《菊花八詠》詩,其八詠詩題是「訪菊」、「對菊」、「種菊」、「簪菊」、「問菊」、「夢菊」、「供菊」、「殘菊」,幾乎和小說中一樣。崧山亦即嵩山,是敦誠的好友永恚的號。在他的《神清室詩稿》中也有「訪菊」 、「對菊」、「夢菊」、「簪菊」、「問菊」等詩。可見,小說中的情節多有現實生活為依據,並非作者向壁虛構。
  和同類內容的大多數詩一樣,《菊花詩》寄情寓興的一面還是值得注意的。每首詩依然有選詠者各自的特點:比如薛寶釵的「憶菊」就一味地是寡婦腔;賈寶玉的「種菊」就歸結為絕塵離世;史湘雲的命運從她的「冊子」上看,後來雖一度「來新夢」,但終究「夢也空」,未能「淹留」於「春風桃李」的美滿生活;林黛玉的詩中「孤標傲世」、「幽怨」等等,則更說得明白,我們既知已佚的後半部原稿中寫她的死的那一回回目叫「證前緣」(靖藏本七十九回批語),則「登仙」的寓意就同樣清楚;從「殘菊」詩看探春,可之她「運偏消」時如菊之「傾欹」、「離披」,境況也大不如前,「萬里寒雲」、「分手」而去正是她遠嫁不歸的象徵,所謂明歲再會、切莫相思等慰語,其用意也不過如同元春離別時所說的「見面盡容易,何必過悲?倘明歲天恩仍許歸省,不可如此奢華糜費了」那番話罷了。
  林黛玉所寫的三首詩被評為最佳。如果作者只是為了表現她的詩才出眾,為什麼在前面詠白海棠時要讓湘云「壓倒群芳」,在後面諷和螃蟹詠時卻又稱寶釵之作為「絕唱」呢?原來作者還讓所詠之物的「品質」去暗合吟詠它的人物。詠物抒情,恐怕沒有誰能比黛玉的身世和氣質更與菊相適合的了,她比別人能更充分、更真實、更自然地表達自己的思想感情,是完全合乎情理的。
  黛玉三首詩中「詠菊」又列為第一。由於小說中眾人的議論,容易使我們覺得這首詩之好就好在「口角噙香對月吟」一句上。其實,詩的後半首寫得更自然,更有感染力。「滿紙自憐題素怨,片言誰解訴秋心?」我們從林黛玉的詩中又聽到了曹雪芹的心聲,它難道不就是作者題於小說開頭的那首「緣起詩」在具體情節中所激起的迴響嗎?這實在比讓林黛玉魁奪菊花詩這件事本身更能說明作者對人物的傾向性。
返回列表